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

阅读:0
听报道

阳阳幼儿园班里有个小朋友,老是咬指甲。爸妈也不知哪儿查到,给办个仪式,算是分界点,帮助他脱离咬指甲的习惯。我琢磨着这是个啥效应,也只能想到,给阳阳办生日聚会,的确让他改口,不再伸手总说自己五岁,承认了自己是三岁。估摸孩子家长也是着急,听说个方子,就先试了再说。戒不戒得了,再看吧。共请了三家孩子,其中一家是兄妹俩,所以客人共四个,连自己的孩子,共五个。一个不到三岁,三个三岁多,一个四岁多,三男两女。没有一盏省油的灯。

这几家的孩子我都熟。初见的时候,觉得他们跟小天使一样,眼睛那么明亮,态度那么大方,那么有礼貌,会关心人,说话清楚有思路。再看人家父母,笑容那么淡定,眼睛里写满欣赏。还暗暗觉得人家父母日子真好过。好过啥呀!熟起来以后,发现我家有的困扰,人家全有。我家没有的困扰,人家也有。人家父母也犯情绪,但就是当场能够克制住。背后聊起来,烦恼、关切,也是一样一样的。

聚会主人家这对夫妻,脸上总是挂着笑容。我和孩子他爸曾经惊讶地“发现”过,我们爱来往的,都是没事儿脸上都带点笑的家长,洋溢着喜气。真是,你自己高兴了,别人也高兴看见你。

照着请帖的说明,家长把孩子送到就走人。昨天赶上孩子他爸约了一桌朋友玩版图游戏——老早就约下的局,不能送阳阳去。我推着涛涛,把阳阳送到聚会家,在附近没找到什么游乐设施,本想回家。只有那一路有轨街车308路可以坐,左等不来,右等不来。等来一辆顶替街车的公交车,额头上亮着的灯说是308路。挤得水泄不通,童车轮椅区也都站满人,我根本上不去。很后来才听另一个来聚会的家长说,街车线路上出了车祸,她开车来时也绕行了。

我就只能回到聚会主人家,说我和涛涛也呆着吧。

他家房子也是租的,也是底楼,泊童车很方便。最赞的就是院子里游乐设施不少,散布着沙坑一方,秋千一架两座,滑梯两部,小蹦床一张,也跑得开脚划车,做得开游戏。楼上的租客都不来用院子,就像专属一样。搬来时,找到这处房子,开心得不得了。他们搬来波鸿才一年。说起这事儿,就牵涉到一堆地域偏见。男主人跟我说,他是巴伐利亚人,对波鸿所在的鲁尔区自然是抱着一堆偏见,做梦也没想过会搬来这里。他和妻子都在柏林求学,对柏林爱不释手,很想一直呆下去。可是谋不到好职位,谋到好的吧,一个留在柏林,一个去慕尼黑,天各一方,怎么带娃?赶上一个认识的副教授从柏林到波鸿大学上任,写信问他夫妻俩要不要波鸿大学的一双职位,正好专业对口。两夫妻还在犹豫,发邀请者帮他们把幼儿园名额都申请好,这才下定决心搬过来。本来在柏林住的社区,是个嬉皮聚居地。没孩子的时候觉得真是好地方,有了孩子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。孩子到了一岁半,半夜会醒来,睡眼惺忪地说:“我要他们安静。”早上七八点出门,随路可遇醉汉,或晃荡,或躺在长椅上。也是该搬了。

说起带着孩子搬家,阳阳班上的印度孩子就要回国了。父母双双在印度谋到了职位。妈妈去北部旁遮普省的一个科研机构,终身铁饭碗,住房都给配好了,工作时间比较灵活。爸爸去西部沿海的公司任副总,会很忙。孩子回去由妈妈带着。爸爸再慢慢想办法谋去妈妈的城市。说起这些变故,印度妈妈也是喜忧参半。欢喜的是回国,忧伤的是爸爸和孩子分开。爸爸也很舍不得孩子,从小也是爸爸抱着哄睡,爸爸陪着疯玩。男孩子的成长里,爸爸有不可取代的地位。我是很喜欢和这位印度妈说话。因为印度英语我听不大懂,锻炼机会又少。她就是我的学习机会啊。听她说回国的安排,我心里有千百个问题。印度是不是也有类似海龟的称呼啊?对海龟是不是也宠辱交加?印度幼儿园什么特点啊?识字早么?玩具多么?体育、音乐重视吗?入园难吗?学费贵吗?午餐自备吗?饮食安全吗?可惜当时都没机会问。这个印度小孩子头发软软卷卷,跟阳阳玩得挺多,连中文词都学会了至少一个,我听见过。他和阳阳一起垒的沙堡塌方时,他跳着脚说:”破了!破了!“唉,可惜阳阳向印度人传播汉语的事业,就要中断。

主人家父母也是策划了一些游戏。玩了踩气球,把俩女孩子玩哭了。玩了丢手绢,阳阳不太明白规则,靠小朋友一路提醒玩下来。玩了蔬果园桌版游戏。其它备下的游戏方案还不少,但是鼓动孩子玩,孩子却不肯放下自己手里的项目,搭城堡的搭城堡,玩垃圾车的玩垃圾车,扮海盗的玩海盗。父母左右劝下来劝不动,自嘲地苦笑了下,只能说这样也好,孩子自己找事情做,半途不肯放弃。其实大人也是喜欢自己起念做事情,别人派下来的任务么,要么迫于生计,要么碍于面子,才接过来做做,劲头也不如私活儿足;若提得比较客气,不像是派任务,像是寻志同道合者一起做项目,那么也不可能每次都志趣相合。父母若是非要觉得自己的主意总是最好的主意,孩子不从,就是不识好歹,不听话,那实在是自我中心。精心备了游戏方案,又遭到多处拒绝,主人家父母也有失落感,但是没往孩子身上撒。

吃蛋糕吃肉吃面,也都不太顺利。孩子惦记着玩,不一会儿纷纷离开餐桌。主厨么,心情都一样,盼着别人美美地吃自己做的东西。女主人的眼里,也是闪过落寞。又招呼了两遍,劝不回,连我三个大人就自己围坐着吃起来了。

一坐下,大家最想吐槽的话竟然一样:亏幼儿园老师是怎么带那么多孩子的!天色已晚,另两家的妈妈也来接娃,围着坐下吃面——凉拌螺丝面。大家接着吐槽,大叹幼儿园老师太不容易了!培训时间长,收入不高,“尤其这大学幼儿园,90个孩子背后都是大学里的父母!”“个个怀着一套教育理论,能言善辩,难对付得很!”大家一嘴接一嘴,嘲讽了自己,哈哈大笑。

那兄妹俩的妈妈克劳蒂亚提起,班里另一个小孩的中国妈妈抱怨这里光是玩, “教育项目”不够多。问我中国幼儿园是不是教得更多。哇哇,这个话题关我心啊。当时也只能概括说:“那些教育项目啊?大都着急耗用脑子,而不是建设脑子。是凭空搭楼,不是打基础。”克劳蒂亚说:“是出于精英主义吧?”我说:“精英啊?咋说呢。我也不想阳阳涛涛以后找不到工作,在家无所事事唉声叹气啊。我也希望他们有自己的能耐,能安身立命,对社会有用,关键还要活得开心。这都是不容易办到的啊。”

家长倒想再聊,孩子都已经累翻了,协商容让着玩玩具的能力都明显下降,时有纠纷。赶紧各自领回家。聚来容易离别难。都说不肯回,分头劝。倒也还好,没咋哭闹,就散去了三个孩子。就剩下我们家三个和主人家。

又简单聊了聊怎么帮孩子认识时间,我也开始劝阳阳离开。小主人哭着要阳阳过夜,阳阳也得了主意,说要睡在这里。这次没事先约,肯定不能这么就睡了。于是先跟阳阳说,爸爸回家看不见阳阳,要着急。看我装作爸爸,四下找阳阳,就沉静下来,在那儿默默想,不反驳。不过还是不肯走。又说要把大垃圾车带回家。我说太大了,手推车里放不下,阳阳也就作罢(我都没想到这么轻易劝止了)。 最后承诺以后再约来这里玩,阳阳才甘心说了再见。

嗯,这个承诺要兑现才行。晚上跟孩子他爸一汇报,他爸说,都三岁多了,可以过夜了。咱可以请那小男孩儿来,让他俩一起睡沙发床。阳阳过去睡也好。

我还惦记着主人家夫妻这一天的忙乱和四顾不暇,尤其是两岁多的那个小女孩刚除了尿裤,尿了两次裤子,一次还是在地垫儿上。好在没人洒了果汁,没人受伤。总算是顺利。觉得这样的聚会真不可思议。又突然想起,阳阳生日的时候,我家统共也有七个孩子窜来爬去。这事儿我们自己居然也干过!

话题:



0

推荐

鲍菡萏

鲍菡萏

30篇文章 10年前更新

山远始有容

文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