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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就算想在家里默哀,两个活力十足的孩子,也是一分钟不肯沉默。
 
    说是早春,看日历,自是不对。要算才暖了几天,大抵可算早春。
 
    阳光一来,各家的花园里都多了人迹。我家对门邻居,在左近有片花园。初闻对门有花园,我不解,她不是还领一部分低保么?有二手汽车倒不奇怪,比好的自行车还便宜呢。可是有花园,是怎么说?其实花园也可以租。而邻居的花园,并不是她的,是孩子她爸的。两人当年是离婚了,还是没结过婚,我老公小憨也闹不清。邻居一个人带着女儿过了十几年,开家庭托儿所。说是生下女儿后,既要居家,又要挣面包糊口,开托儿所正好能兼顾,一干就是十几年。
 
    我不知道她历来如此,还是从业多年,历练出来了。看她带孩子,很温暖很感动。要是不认识她,只在路上遇到她,难免觉得蹊跷:这位妈妈的孩子,肤发样貌怎么差距那么大?要说起来,她比我见过的很多亲妈都更透着爱意,眼神里,语气里,举手投足间。
 
    小憨刚搬到这所公寓里时,我家还没有孩子,我也不在德国。对门见来了新邻居,就过来跟小憨打招呼,介绍自己是开托儿所的,日间常有孩子在楼道里院子里玩,难免动静比成人大,望小憨多包涵。小憨多喜欢孩子,多擅于跟孩子玩呢,听了这番介绍,欢喜不及。邻居还叮嘱:见了我的孩子,你千万不要戳穿我是收钱带他们的,孩子心目中,一向以为自己到一个阿姨家里去玩,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,玩够了回家。
 
    两家多年住下来,真把“远亲不如近邻”的俗语,演绎到极致了。连我生涛涛的时候,阳阳都没托付给多特蒙德的伯伯婶婶,托付给了邻居。一来近便,不必接送。二来,小憨不放心自己哥哥的火药脾气,对邻居却一百个放心。阳阳的奶奶和继爷爷呢?当时在意大利海岛度假呢,等他们回来我都出院了。
 
    这位邻居,土耳其移民二代,却不会讲土耳其语。在孩子的语言习得上,有一股思潮,先学好一种语言,不要徒增干扰。这股思潮到现在也没褪尽。移民渴望融入,居然彻底放弃了祖国的语言。我和小憨只觉得可惜,倒说不上不解,更不忍心嘲讽。唉,就算蔡虎妈,她的言行和理念让我俩屡屡瞠目结舌,坚决不同意;但她的心绪,我们还是抱着一层同情,何况是一股大思潮下的一个移民家庭的语言选择呢。
 
    鉴于邻居的土耳其血统,小憨曾道:德国媒体上讨论土耳其移民带来的问题,80%的聚光灯,都照在20%的有问题移民上。像我家邻居这样彻底融入,默默无闻,为社会做出宝贵贡献的人,媒体关注得太少。
 
    80、20的数字,小憨随口说的,不是确数。但我清楚他说的意思。媒体通病啊。
 
    邻居芳名赛雯,长我不多岁,下称雯姐,算得上我在德国少数的“亲”人啦。阳阳更是亲她。
 
    周六阳光明媚。雯姐去花园时,我和阳阳、涛涛,正要出发去游乐场。雯姐就招呼我们,想去她花园随时去,她都在,阳阳一听,就不要去游乐场了,要去看 “赛雯阿姨”。 
 
    春来,大暖棚小暖棚架起来,雯姐买了卷心莴苣、尖椒、小圆椒、欧芹、番茄 的苗儿,正待入棚。苹果、覆盆子已经错落栽下,星花白玉兰颤着一树细长的花瓣,旁的各样小树苗、灌木、紫花黄花,雯姐不说,我就一样名字也叫不出。
 
    这花园,雯姐早年并不怎么下功夫,只作基本的维护,带孩子过来玩玩,不太败落就行。自从去年与多年后重逢的旧相识结了婚,景况大不同。经济宽裕了,时间宽裕了,两个人一起收拾花园,劲头也足。生活,花园,都开了春。
 
    这片小花园,一园连着一园。走在中间的石子路上,两侧皆园,灌木为界,园门齐腰,也没有太高的树,视野开阔。从园门,循着花花草草,树木、陶偶、秋千架,一路看进去,到了园尽头,都有座小房子。月初从伦敦跑来看我的妹子,到了这路上,四下一看,问我“这什么地方?这房子看着不像住人的。” 果然不住人。都是厨房、卫生间,连各式棚子,储除草机、餐桌椅、坐垫、烧烤架、剪子铲子、手推车等一应杂物。曾有大半年,我和阳阳天天都要从这条石子路上过,往返于公交车站的必经之路啊。现今不必了。为了铺设暗渠而开挖的道路,修复了一部分,离我家最近的公车站已恢复运行。
 
    周六,阳阳注意到,石子路一侧,路宽三分之一左右,铺成了平坦的石砖小道。我俩犹记得在这条路上推行和骑行之不易,见此平路,高兴得欢呼。路的中点,有个沙坑。一看新续了好多细沙,阳阳涛涛玩起来。玩了半晌,雯姐也抱着一个小女娃来了。她知道我们在这个沙坑玩呢,我们从她花园里出来,是因为雯姐新购置的手拉木板车叫阳阳涛涛瞧见了,欢喜得要坐上兜风。我就拉他们出来了。走时就说顺便去小沙坑玩玩,离她园门顶多50米远啦。这小女娃娃是雯姐托儿所当期的孩子。我说这大星期六的,怎么娃娃放你这儿了?雯姐说她爸爸去建材市场买东西,路过,雯姐劝他把娃娃留下,办事方便。
 
    雯姐和小女娃娃到沙坑后不久,一位白发老者,手拿一叠绿皮小册子,比我巴掌大,过来和雯姐说了一阵子,走了。我问雯姐,说是小花园委员会的下次讨论会正在筹备,小册子是当期要讨论的条例和事项。我看看脚下新铺的路,沙坑里新续的细沙,顿知来处。沙坑东边有间挺大的房子,我一直不知道干嘛的,这下得知是委员会活动室。此乃小插曲一桩。
 
    雯姐跟她托儿所孩子的家庭,关系大都处得特好。不能说没有利益动因,可同样的事情,换个人做,感觉也不同。家长也不是傻子。要是眼里口里,除了拉关系,就品不出别的好意思,那多没劲。雯姐爱孩子,这首先没的说。不止一个孩子非要叫她妈妈。孩子大了,上幼儿园去了,还会央父母“去赛雯家玩玩”。 曾有个上小学的孩子,学校放假了,有几天父母排不出人来照顾,就托到赛雯家来了。不管往期的、当期的,都有孩子偶尔在赛雯家过夜,有周末,也有工作日的。父母得以偶尔去看个演出啊啥的。
 
    阳阳的幼儿园同班小姑娘苏珊,小时候就在雯姐这儿入的托,直到入园。苏珊就一直对赛雯念念不忘。每次阳阳请她来,她立马就欢呼:可以去赛雯家喽!钻到赛雯家里,她就跟回家一样自在。
 
    与苏珊交叉同期在托儿所的——即比苏珊早几个月入托,早几个月离开,中间有交叉——另有个小姑娘。小姑娘后来得了一个小妹妹,就是这周末被雯姐半路留下的小女娃娃,不到一岁。
 
    再有一个小姑娘,也和苏珊交叉了一段时间,后来也得了一个小妹妹,也送到雯姐这儿来入的托。雯姐结婚的时候,这对小姐妹一家子也都来了。婚礼餐会上,小姐妹的爸爸,还有个让我至今不忘的举动。这位小妹妹本周六正好过生日,雯姐应邀去了。却闻其父母分手了。房子刚造好装修好,孩子也才小学和幼儿园刚开始,父母分手了。我和小憨三次见过这家子一家齐整的样子,两次在雯姐举办的小朋友聚会上,一次在雯姐的婚礼上。素日在楼道里遇到妈妈或者爸爸来接送孩子,也曾常有。虽然这边离婚如此普遍,普遍到谈论它已经不是一种禁忌,也很少有人会粗暴地向离婚者去表达满怀优越的怜悯;我和小憨身边有很多父母离婚的同龄人,阳阳身边也有父母离婚或分居的小孩子,并不见得每个的眼里都缺少同龄人的阳光和清澈——饶是如此,乍闻消息,说不惋惜,还是太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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鲍菡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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