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童年所见，何事的烙印至今不灭？”

这是 Quora 问答网站上的一道题。截至2013年6月13日北京时间16:56，累计有回答 112 条。由 2095 个读者顶到榜首的故事，是个古老的故事，虽然实际发生在20世纪下半叶。故事里有延安城管，有冉·阿让，还有...你知道我不知道的人物形象。还是讲故事吧。感谢 Rory Young 分享心底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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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岁那年，我目睹一事，从此变了一个人。事情刚发生时，我跟人讲过一次，也只是跟家人。此后一直闭口不谈。现在该讲讲了吧。

那时，我家住在马拉维的 Blantyre 市。我妈和继父还在餐馆里。我已经吃完，问过爸妈，就出去散个步，他俩

留在那儿接着吃喝聊天，放松放松。

我信步穿行在一个小公园里，忽见一男子，瘦高个，衣裤已扯烂。只见他手里拿着什么，冲我这边狂奔而来。

他身后一帮男的，叫嚷着来抓他。再后头，更有一大群人，男的居多，间有妇幼。

到了我近前，他们追上了瘦高个，把他打翻在地。我明白过来，衣服正是这帮人给扯烂的。眼前闹的是哪一出，我心下洞明。

追小偷，追出老远后捉住，我以前也见过。一有个什么人高喊一声“kabulala” (贼），人人奋起追那被控为贼之人。多少不该入孩子眼睛的场面，我早已见过。接下来发生的一切，却远远打破了过去的底线。

暴众群殴那瘦高个儿，下手狠毒。要把他拖去警署的迹象全无，就是踢啊，棍棒相加。有人卯足劲儿跳到他身上，重重踏落。撞击声种种，钻入我耳朵。

瘦高个哭喊求饶。他一脸恐惧，我全看在眼里。粉色的血沫子从口中冒出。我手足无措，一动不能动，连扭头不看也不能够。我呆若木鸡。那帮人里头笑声阵阵。谁也没有劝阻的意思。

几个人搬起一块大石头，穿过人群，把石头丢落在他头上。他没声了。眼张着，嘴张着，却再没有声息。那几个人再把巨石提起，狠狠砸落到他头上。

人群骤散，我还呆立着，盯着现场。至今，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，包括男子手里一直拿着的那样东西。一包压碎的饼干。

继父找到我时，我坐在地上，颤抖不止，呼吸急促，呕吐的秽物布满前襟。这些我都不记得。在那儿到底呆了多久，我也不知道。只知道，警察到来前，继父把我抱走了。

继父早先是职业军人，在罗德西亚军队里干过。他的”疗法“，就是告诉我，我见识了人生的面目，我得做一个男子汉。残酷却真实吧，我想。不管怎么说，我对世界的看法，从此改变，再无回头路。

那些大笑的脸，那个瘦高个儿的脸，依然历历在目。后来的生活中，明明面对着别的人，当年那帮人的脸，却闪回交叠到眼前人的脸上。我就会对眼前的人，突然转冷，全不顾他们的身份，不顾冷落他们的后果。这种闪回，缠了我多年，渐酿成更大的苦果，须改日另叙。

自那天起，有一事萦于我心间，如阴魂不散。那天，就在我的兜里，一个十一岁孩子的兜里，装的零花钱就够买五包那样的饼干。

注：Blantyre, 马拉维的商贸之都、金融之都，略似上海之于中国、悉尼之于澳洲、奥克兰之于新西兰。